鍋貼的味道

考卷

前陣子連續好幾天的陰雨淫淫，好不容易迎來幾日的暖陽，但這暖陽卻與十一月的節期不甚相配，難以想像的二十八度天氣在十一月裡竟如此悶熱。

每天的下午我都會開著車到英文班接可可放學，時間一到，遠遠看見可可後背著小學生的厚重的書包，手肘掛著便當袋，胸前抱著另一個裝著英文課本書包，僕僕的走來，一上車就能看見她額頭上的瀏海黏在汗水上，急吁吁地把今天在學校發生的每件事倒出來。

這天，她特別跟我強調一件事，

「媽媽，今天我數學考的超爛的…」她笑笑的講。

坦白說，我蠻平靜地，平常幫著她一起複習題目，心裡大概有所底，於是我也笑笑的回她，

「沒關係，我們要知道錯在哪裡，訂正到自己會了就好了。」

「蛤…可是…已經考完了阿…媽媽，我們可不可以去買鍋貼?」

「啊? 怎麼突然講到鍋貼啊? 剛剛不是還在講考卷嗎?」

「剛剛我有看到隔壁安親班的同學正在吃鍋貼，我也想吃。」

我有時候不太了解甚至有點不喜歡，可可這種突如其來的跳躍思考，通常遇到這樣的情況，我會想把話題拉回。

「前幾天妳說過要買，買過吃過了，今天先不要買吧，我們回家洗洗換個衣服來訂正考卷吧。」

後照鏡裡能看見她不悅的表情。

回家後，一拿出考卷，我立刻深吸了一口氣，因為她錯的題目就是昨天已經複習過的了。

此刻的心情就像正在加熱的一鍋水，慢慢地升溫中…

「為什麼，妳會錯這一題呢? 昨天我們有複習到啊!」

「我昨天會阿，今天不會…」

秉持著想要了解可可到底哪邊卡住了的實驗精神，我再次出了類似的題目考她。

看著桌上散落的十元、五元、一元硬幣，可可口裡唸著:「10、20、30……100…100…」

「嗯? 繼續啊! 100之後是?」

「100…100…」可可開始面露難色，支支吾吾…

我內心焦急地想著，昨天也是為了這個「一百一十」教了好幾遍，怎麼就像便祕一樣又卡住了!!

媽媽內心的轉折從平靜如水的接受「可可就是比較慢」，到逐漸沸騰的擔憂!

我掙扎的點倒也不是成績好與不好，而是我已經無招可施，不知道該怎麼讓她懂了。

於是，我帶著高昂憤怒的口氣脫口而出，「妳有認真聽我教妳嗎?  為什麼同樣一件事，昨天會，今天卻還給我了。」

母女倆就這樣一題又一題，「忍住」與「忍不住」的氣氛中訂正那張原本以為雲淡風輕的考卷。

鍋貼留下來的味道

隔天，可可照樣從英文課回到車上。

「媽媽，我們可不可以去買鍋貼?」

「啊? 為什麼又是鍋貼?」

「恩，因為我知道今天可能又聽不懂數學了，可能媽媽還是會生氣，我會很難過，如果我先吃了鍋貼心情就會比較好了。」

這句話突然間像一根針，刺破了我對可可喜愛鍋貼的誤解。

從前，這間連鎖鍋貼店就開在醫院的隔壁，時常門庭若市，爐灶上的煎鍋不間斷的飄著焦香的炊煙，飽滿的肉餃緊貼著彼此，焦黃帶餡的樣子最能撫慰抽血過後的可可，總在步離醫院大門的那一刻排著隊，來上幾顆，就這樣慢慢成為她的愛好。

原先我總以為可可愛的是鍋貼的肉鮮油香，沒想到留在她心裡的是一種安慰的記憶。

而她道出的原因，也像一根針同時刺在我的心上，羞慚不已。

「媽媽跟妳道歉，昨天媽媽心急了，擔心妳又像上次一樣說，同學都笑妳不會，媽媽想讓妳不要那麼難過，可是媽媽太急了….」

「今天買十顆給妳，也會好好教妳，不心急，好嗎?」

後照鏡裡的她一臉滿足的表情，輕易的將剛剛的煩惱丟在一旁。

我也不知道這次鍋貼的味道會留在為娘的心上有多久，至少此時此刻我會記得，孩子想要得很簡單，不簡單的永遠都是媽媽揉錯又複雜的內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