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貧血，那是什麼?

<可可姊姊第一篇>

難止的紅

猛然聽見一聲”乓鏘”巨響，正在廚房忙著準備晚餐的我，一絲猶如雷擊的不安劃過我的心間，思索著該不會是….長女跌倒了?…..撞上了什麼堅硬的物體吧!? 

      一邊猜想，手上的刀被我狠狠摔在砧板上，一邊兩步併做一步地衝往事發地點，毫無疑問的是長女嚎啕大哭著蹲坐在可恨的桌几下，嘴裡含著口水與淚水嗚咽著說不清楚自己的委屈。

      在一旁陪玩的阿公連忙抱起聲淚俱下的孫女，聲聲安撫著，為母衝上前卻發現長女的胸膛衣物上斑斑血跡，心裡雖是急如火焚但還是按耐著不安，趕緊地翻弄她的五官檢查何處受傷。  

       只見長女口裡不斷的冒血，染紅的口水隨著無法閉合的嚎哭沿著下唇地往下綿延，胸前猶如被一團粉色的墨暈開，她疼痛難耐，使勁地揮舞著抗拒的小手、埋頭繼續大哭，阻止為母的翻弄查看，一通混亂與焦心仍無法看出些什麼。 

      倏然眼角瞥見地上一顆冒似牙狀的物體，不料竟真是一顆牙! 回頭硬是把哭鬧的嘴扳開，上顎門牙大大的缺了一角，同時為母的心上空落落地多了一個大洞。之後的流程想必大家一定猜得出，我們衝出門看醫生、照口內Xray等等。最終牙醫認為掉落的牙完整無缺、牙肉受損情形尚可，並無大礙。

     總使如此，亦是難掩我心裡的難受，一方面是心疼一歲小兒的牙，才長出不久就撞沒了，須待恆牙長出的這些年，她得承受缺牙的不便，但或許更多的是為母心中的不捨。另外一方面，我惴惴不安的是她的口內的血，止得速度實在是太慢了，頷顎咬著的棉球不知換了多少，屢次更換出腥血濕重的紅球，瞅著可怖至極!  醫師安慰我們，也許是傷口太大所致不必太過擔心，此話也有道理，我收斂了忐忑，也不再多想。

蒼白發熱

      那事之後過了兩個多月，長女的傷口也好了大半，不捨的心情也漸漸隨之淡然。一天，帶著長女回到小兒科例行健兒門診，遇到以往工作上的學姊，我們攀談小敘了一會兒。 學姊看著長女端詳了一陣子，對我說:

“妳有覺得姐姐臉色有點不太對勁嗎?”(當時我已有懷孕六個多月，因此長女已是姊姊了)

“學姊妳也有覺得齁? 我有問其他朋友阿，他們都說看不出來，因為我本身也不是紅潤的面色，小孩偏白好像也還好!”

“嗯~那妳再留意一下，可能真的是因為遺傳吧!”

      學姊語意嘎止，我心有股冷流襲過，本就淡然的焦慮不由得隨之揚起，不單單是因為小孩臉色有異，更是因為這幾個月長女的體溫不太正常，總是在38.2度左右徘迴，燒退反覆。本歸因於是前陣子到清境農場旅遊，怕是水土不服抑或是染了個小感冒，但如今也有第三人覺得此情此景有些許疑慮，這種種症狀加在一起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! 

忽然心底冒出不曾有過的念頭:會不會是什麼奇怪的病?

“唉! 想太多了! 可能也就是個缺鐵性的貧血，不然去兒童血液科掛號看看!” (趕緊收回我肆意放縱的焦炙)

此念一起，便立即安排了隔日就診，沒錯，我的個性就是這樣，不由得任何失序之事掌控自己，與其等待不如趕快找到解決的辦法。

2017/04/17

       畫面快轉到門診裡，醫師在短短數十秒鐘實在難有母親眼銳般的觀察力，能夠分辨出孩子臉色的差別，因此還是得交由血液檢查，數據結果還是相對客觀些。只是對於長女而言，抽血是她有自主意識以來第一次遇上，接下來有如各位所想的一樣，又是一頓馬仰人翻、手亂腳忙，小妮子堅決不伸出手臂交給檢驗師，見各種安撫的油水不進，權宜之下只好在檢驗科派出兩位人員強行壓制下搞定。  長女哭得面目漲紅、臉頰上兩行淚猶如串珠，直呼著:媽媽，我要回家! 此時，我想:難道都是我小題大作了嗎? 這一通大驚大乍若無事那便好，反倒希望只是一次雷聲雨小的經驗。 

      周一的醫院裡倒是頗有人氣，各個偕老攜幼，無不忙碌著，護理師喚著一位又一位的病人進出診間，時間彷彿帶著刺，每過一秒就在我的腦裡、心裡扎一下，眼神也時時在哭攤的長女和牆上的燈號之間迴盪著。想著這要是個什麼麻煩的貧血，是不是還得住院輸血!?等待之中腦袋演練一遍我該如何應變;手機的搜尋引擎也滿是貧血的關鍵詞。

     霎時一聲長女的名字中斷了我無底的心緒，回過神來將手心緊緊攥著的冷汗往褲子上一抹，逕直往門裡走。我下意識的看著門內醫師的表情，試圖想透過他臉上的神情提前知道結果如何，看看是否與我料想的一般。然而醫師眉頭緊蹙、面容凝色的看著電腦螢幕，手指不斷在滑鼠上來回滑動，看似檢驗的數據相當長。 端察了好一會才對我說: 媽媽，小朋友的抽血報告出來了，各項指數不太正常，她的臉色蒼白是因為血紅素的數值太低了，只有5 g/dl。話語一落，我沒等著醫師繼續說完，便搶著回應說: 喔! 若是貧血那應該就還好吧!?  自顧自地回答:  所以是不是只要住院輸兩袋packed RBC(輸紅血球)就好?   醫師趕緊接續未完的話說:她的確需要輸血，但，媽媽我必須說，我們不只是要輸血。   這些報告顯示，小朋友不單單是貧血問題嚴重，她得到的很有可能是……..癌症!

      頓然我就像被拋了出去，一陣天旋地轉，身體再重重的摔在地上，全身的骨骼像被巨石猛然壓碎一般，空氣中的寒意凝結我的呼吸，頭頂一陣痛麻，呆愣了許久。

“這…..完全不是我的劇本…..”(征了許久，竟始料未及)

我瑟縮了一陣身子，顫聲問:

“醫師，你說什麼? 癌症?”

“媽媽，依照目前的血液檢體來說，我們看到了blast(指著電腦螢幕向我解釋)，這個是俗稱的芽細胞，屬於不成熟的細胞，一般正常孩子的血液中是不會出現的，所以我們懷疑可能是所謂的白血病，為了分辨是哪一種型態，我們需要再進一步做檢查!”(我當真不是耳朵聽錯)

“難怪,,,,那時候她會那麼難止血，原來…是因為….”

      畫面突然就這樣停在這一刻，醫師繼續盡責地向我解釋接下來的每一步，但我像是被按了靜音，眼幕被模糊了信號，腦中瞬間格式化，接收不到任何該聽該做的指令。  眼神倏忽飄到身旁的長女，她的臉依然蒼白無血色、玩弄著方才在手上包紮的紗布，稚嫩的表情像是一切都於之度外，啜聲嚷著想回家。 

       那一刻我淚盈滿睫，丟棄了所有的沉著…堅強…..對她說:  媽媽也好想回家，如果…..如果…..可以的話…..。